这位西北军领队觉得自己真的疯了，因为他不仅带着那个小屁孩混进了战场，还一路小心护送他去城门口。
忽而，一阵震天欢呼，领队连忙看过去，顿时心魂具裂。
铁球把牢固的城门砸了一个破洞，接着，这个破洞越来越大，终会成为见证涂琥城被攻破的第一道缺口。
领队愣怔的功夫，一把刀却没有迟疑朝着他的腰部横砍过来。
“发什么呆，走啊。”
领队一低头，那个拿着刀的北狄兵不知怎么就倒在了他脚边，而他怀里的小孩紧蹙眉头，一张小脸满是端凝，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个傻子。
领队缓过神来，手中长枪一转，把另一个北狄兵定在枪下，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：“小孩，你真的能对付那些神出鬼没的木人？”
“木人身上有毒，才是你们投鼠忌器的根本原因，我若是解了毒，难道你们西北军连打掉几个木头人都办不到？”小孩的声音稚嫩，可是语气却老气横秋。
说实话，叫人听着非常不爽。
领队本来就黑的脸瞬间再罩上一层黑云：“我西北军英勇果敢，怎的就打不过木头人。”
小孩平静的点点头：“那就好。”
这样一来，领队的脸更黑了，总觉得好像在这个小孩面前，无理取闹的人变成了自己。
就在刚才一炷香前，他们几个决定好了杀入敌阵，是这个小孩站出来说城门前的木头人不对劲，他可以解决木头人。
眼下涂琥城受困，一部分原因是燕珣迟迟没出现使得军心受了影响，大部分原因却是西北军束手无策的木人阵。
若是木人阵被解决掉了，那么涂琥城之危可解。
包括李晓小在内的十几个人都觉得这孩子长的成熟，就是满嘴跑牛，可是当领队看到了小孩极黑的无比平静的眼睛里泛出睿智的光芒，不知怎的，他就信了。
“他 娘 的！”领队啐了口血水，狠狠的咬着牙：“若是你办不到，算老子输！”顶多赔上一条命，多杀几个北狄人不亏。
于是，在两军交战的混乱场景中，一个肩膀上扛着个幼 童的西北军尤其引人注意，他横冲直撞，几乎用自己的身体在闯出一条路来，可是那步伐看着凌乱，却一点点的朝着城门口冲过去。
这么怪异的景象，不止是城楼上的西北军，连带着北狄人都发觉了。
“这个兵是怎么回事？打仗是闹着玩的吗？”城楼上，守城参将眼皮一抖，“居然还带着自己小孩！”
真是不要命了！
“那个……参将，那人我认识，是夜副……参将手下的，原本给派在黑山谷搜山。”
“那孩子呢？”
“这……不知。”西北军营里根本就没有小孩啊！
“也许，就是大刘在黑山谷捡到的，唉，就是可惜……”旁边的另一个西北军感叹一声。
下面，城门被打开的豁口越来越大，西北军的眼中逐渐的浮起了绝望，他们看着北狄人在木人后面挥刀而来，一个个像是狰狞的凶兽，就等着城门失守，一拥而进。
“王将军！城门快守不住了！”守门的西北军哀嚎一声，一个转身，木人的铁球抡过来，当场被砸的脑浆迸裂。
旁边的人看着，根本没有来得及难过哀伤，直接冲过去顶住原来那人的位置。
前赴后继，一个个西北军倒下，城门口很快堆积起小山一般西北军的尸体。
王有莨挺着伤重的身体而来，看了一眼，眼中血红，他紧咬牙关，唇齿间蹦出鲜血，用他喊哑了的嗓音，最决绝的口吻说道：“只要留一个西北军，都给老子守住这道门，不准北狄蛮子越过我们，去屠杀手无寸铁的大昭百姓！”
旁边的亲卫动了动嘴唇，口中退军的话咽了下去。
西北军营地在涂琥城之后，他们可以退居后面一座城池，可是西北的百姓呢？
但是，看到西北军一个个倒下，那些鲜活的生命像是骤然灭了的灯，难道西北军的命不是命？
这是一道无法选择的生命难题，当谁让他们是当兵的。
“王将军，沉副将让你们退兵。”沉深身边的人策马急奔而来，马还未停下，跳落地面，急急道：“沉副将已经令其余西北军退守和合城，此地留三千西北军断后，剩下的马上从北城门出城。”
王有莨早就红了眼睛里射出一道怒火：“你他娘的说的是不是人话，现在退了，涂琥城外面的百姓怎么办？留下的三千西北军呢？你是让他们去送死然后掩护我们这群败兵之将？”
“老子办不到！”
来人似乎已经料准了王有莨的脾气，沉肃道：“王将军是想让这里的所有西北军陪葬？”
“我……”
“涂琥城守不住了，将军还是快快拿主意，否则再迟疑就晚了。”
王有莨偏过脑袋，一只大掌盖住脸，五指间隙似乎有透明的液体留下，裹挟着黄色砂砾，在手指头上留下了污黄的痕迹。
七尺男儿，流血不流泪，只是未到伤心处。
王有莨知道沉深做出的决策是对的，可是他忍不住想到，若是燕老将军呢？或者燕珣在这里，他们会怎么做？
大义还是远虑，王有莨不懂，可是让他亲自选出三千人送死……
不一会儿功夫，城门的破洞已经有半人宽，再需两三下就会砸出可供人进出的大小，到时候木人打头阵，北狄军伺机而入，等待西北军的不过是倾覆城灭。
王有莨深吸一口气，连呼吸都带着苦涩，“撤……”
“王将军，等一下！”城楼之上，一个人飞奔而来，是之前那位守城的参将。
王有莨看向他：“你带着人离开，留三千人给本将军。”
“王将军，大刘可能会破木人阵。”守城参将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。
王有莨一愣，守城参将激动的说话都有些颤音：“那个小孩，大刘带的小孩，末将亲眼看到，那个木人就不动了，小孩就动了动手，大刘一枪挑了木人，他没事。”
因为太过激动，以至于说话有些颠三倒四，王有莨听了两遍才回过味来，双目倏然发亮：“你说什么？大刘会破阵？”
守城参将想了下，似乎是这么个道理，反正小孩就在大刘肩膀上扛着呢，遂点了点头。
“他娘的，那太好了，快点把大刘弄到城门口，让他破阵，其余的西北军集合起来，干了那群北狄人。”王有莨一下子似乎又活过来了，胸中充满了慷慨激昂，雄心壮志，若是但凭着那群北狄人，王有莨不带怕的。
“末将遵命！”守城参将来去匆匆，飞奔到城楼第一句话吩咐下去：“下面所有的西北军听令，以大刘和小孩为中心，将他们引到城门口，就是你们死了，这两人都不能死！”
这么莫名其妙的突如其来的命令，换着别的军队中，恐怕都要生出许多的疑问，可是这里是西北军，上行下效，军纪严明的燕家军队。
于是，他们很快用自己的生命捍卫出一条人形的通道，只为了掩护大刘和他身上的孩子。
这一幕让北狄人看懵了，不由得产生一个疑惑——
“这孩子是皇族中人？”
北狄大皇子摇头，虽然隔的很远，白宸记得自己并未在大昭宫宴上看到过这么小年纪的皇子，而且也从未听说有这么个年纪的皇子。
大刘身上已经到处都是伤口，一路上杀进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，他小腿骨被大刀划过，发出森冷的痛楚，人一歪，差点就倒在地上。
“小屁孩，我们大概要一起死了。”大刘苦笑一声：“你说你这么个小不点，非跑来西北作什么死，留在父母身边多好。”
小孩紧盯着城门口，低头看着大刘满是汗珠趟过的黑黝黝脸庞，拽着小拳头道：“还有三丈。”
大刘失血过多加上精疲力竭，手里挥出去的长枪都似乎有些重影，可是他依旧重复而机械的动作着，因此受到的外伤更多，听闻这话，自嘲一笑。
别说三丈，就是三步他都快走不动了。
也就是这时，一个掉队的木人落在他们身边，大刘脚底踉跄一下，小孩伸手挥出了一把什么东西，同时低喝一声：“刺它的脖子。”
大刘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手腕一翻，长枪一个脱手，枪尖正中木人脖子，木人抖了一下，轰然而散。
城楼上关注他们的守门参将见到了这一幕，心头忽然起了一个大胆的假设，才忍不住跑去找王有莨。
大刘手中没了 长枪，也就没有什么能支撑的力量，脚步不稳，直直往地面栽倒。
两人摔在地上，激起一层土。
周围混乱厮杀，大刘一个滚地，躲过了一刀，旁边一个西北军以长枪一抵，与原本打算杀大刘的北狄军厮杀起来。
大刘才缓过口气，看到旁边小孩站起来还有工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，大刘不禁嘴角抽了一下，先不说这什么地方，问题是你这全身黑乎乎的， 有什么必要拍打。
长臂一揽，到底大刘把小孩护在了身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