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王府
三月初七这一日，端王特意请来了京城里最红火的戏班子，大宴四方，给他刚娶进王府没多少日的小娇妻办生辰宴会。
京城里的人都在说，端亲王对王妃是真好，前几天才看到王爷亲自陪着王妃去玲珑阁选首饰，这个月初的时候还叫人发现两人牵手低调逛庙会，可见端王和王妃新婚燕尔，恩爱有加，一时令无数年轻人向往不已。
至于端王妃，无人不知，正是京城中的第一美人，美貌绝伦，天下男子无不热爱。
此刻端王府的门口热闹非凡，门口马车排成长龙，不得不出动护城军维持秩序，不少百姓都来看热闹，嚯，一口气还真看到了不少大官呢。
要放了平时皇帝肯定会对端王这种铺张的举动有所看法，可是众所周知，这回他给自家王妃大肆操办生辰宴会，皇帝又能怪罪什么，怪罪他们夫妻太过恩爱？
“啧啧，瞧瞧这个场面……都说端王成亲后被王妃迷的三五九道，本来还不大相信，现在一看，场子摆的够大啊。”一辆马车排在中间，等候的时候，从里面传出来带着轻笑的揶揄。
马车里面，肖红梅掀开帘子看了眼，随口道：“男人成亲后，总是显得稳重些。”
林原秀将手中一块糕点捻成碎屑，撇撇嘴似乎带着几分不屑：“你相信狗能改了吃屎的习惯？”
肖红梅叹口气，回头道：“你下次要再在我吃东西的时候提这个字，我就把你赶出我家。”
林原秀这个人，山里长大的野丫头一个，做了多少年护国公府的楚夫人，都改不了她偶尔蹦出几个粗俗的字眼。
“梅梅，今天你坐的是我家的马车哦。”林原秀斜过身来，对着肖红梅眨了一只眼睛。
肖红梅抿唇笑道：“一把年纪了，死不正经。”
“呸呸呸，以后提什么你都别给我提死这个字。”林原秀抖了抖手指头，上面的糕点屑都给抖落下来，上眼皮一翻，道：“你那天把我们吓成什么样子了，燕珣就差点跟你去了。”
肖红梅感叹一声，想起当时突然被砍一刀，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，就痛晕了过去，再次醒来，恍如隔世。
林原秀倾身一勾，手臂圈住了肖红梅的脖子，“呐，梅梅啊，以后遇到危险的事情呢就让年轻人冲在前面嘛，我们这种老胳膊老腿的不得给年轻人活动活动筋骨的机会。”
“糕点不吃就不要浪费。”肖红梅弹开林原秀掐弄自己脸颊的手指头，口嫌体正直的拿出手绢替林原秀擦拭起来，回想除夕那夜，眉头皱起道：“也不知一夜间，多少人家破人亡。”
林原秀甩了甩手，摇头道：“幸亏你躺在床上，这种事还是算了，不知道的好。”
满街血水被冰锁在路上，三天三夜都除不尽，叫人一个月后再次路过，都仿佛还能闻到当夜的血腥。尸体一具挨着一具，由浩浩荡荡的护城军抬往城外集体焚烧，哭丧的队伍震天动地，那种悲伤感染了京城的上空，怨气久久不散。
“端王选的时辰倒正好，用一场喜事冲淡满城悲鸣，再加上今天的宴会，所有人都知道他视王妃如命。”肖红梅拂开心中的那点叹息，话题又回到今日的主角身上。
马车慢慢滚动起来，跟着前头的队伍移动，到了王府门口，端王府的人远远看见了护国公府的马车标志，马上就有人过来接引，旁边几辆马车自动避让开，因而林原秀他们终于顺利的进入到了端王府内。
第一层门过后，林原秀和肖红梅从马车里下来，她们和骑马的楚望知、燕珣分开两道，由管事嬷嬷领着往女眷休息的院子走过去。
路上，管事嬷嬷走在前头，与她们分开了不少距离，林原秀看着入眼皆是繁花秀丽，眼中盛着一些兴味，才接着马车里的话题继续道：“这般闹的，好像真就情比金坚，以为谁忘了冬至游园会上那一幕似的。”
肖红梅对着林原秀朝前头管事嬷嬷的方向抬了抬下巴——你就不怕人家听见。
林原秀稍稍歪头，用手指头敲了敲自己的眼睛——以我的眼力，还能搞错，肯定是听不见才敢大声说人家主子是非的啊。读书网
肖红梅略显无奈，在别人家地盘光明正大的说道人家，也就林原秀做得出来，“你看旁边是真花假花，又有几个人关心，你哪里管得着别人的，还是顾好你楚夫人的身份罢了。”
“楚夫人怎么了？哼，连个儿媳妇都没有，没趣！”林原秀想起这一遭来，嘴里恨的牙痒痒的，上下牙齿摩擦着道：“臭小子，我让他去找周沁珠，他给我跑荆南那么远，以为鞭长莫及是吗，等他回来我就赏一顿竹笋炒肉。”
肖红梅好笑道：“你以为楚风打不过你。”还不是看着是自己亲娘的份上，才故意逗她呢。
说到了周沁珠，肖红梅又道：“你也别为难那孩子了，缘分天定，求的是机缘，既然他无心与周家小姐，回头给周家一些好处，了结了就是。”本来楚风也没错，没得救人一场反而叫人赖上的，不过后来方馨做了错事，反而叫楚家进退两难，才使得事情不太好办，“周家不是有个儿子想走仕途，不如我叫子湛在军中找个差事……”
没等肖红梅说完，林原秀就打住道：“你可别，周沁珠那位堂兄人我是见过，细胳膊细腿的能成个什么，再说了，有那种娘……”
肖红梅一想，虽然她也不情愿，不过方馨是她侄女，没道理叫楚家的人吃亏，“军中也有文职。”
“梅梅啊，这个事呢你不用考虑，我都想好了。”林原秀挽住肖红梅的手臂，附耳过去，压低声音道：“太后寿诞马上就要来了，少卿说这回北狄和西凉可能都会各派一位公主前来。”
肖红梅眉头微微一挑：“和亲？”
林原秀嘴角上扬：“所以啊，到时候给一个送亲官的差事，回来还能升职呢，你瞧着好不好。”
肖红梅的眼睛慢慢转了一圈，摇头无声笑道：“周二夫人不知道要感激你还是恨你了。”
以周二夫人那么宝贝儿子的心情，无论西凉还是北狄路途遥远，来回怎么也要大半年的，路上凶险难测其一，还有水土不服之类，说不准出点什么事，周二夫人怎么舍得，但是和亲若是顺利进行，对于和亲官来说也是功绩一件，升官倒是也有迹可循。
“我这个叫一口气解决两桩事。”林原秀右手背摊在左手心上拍打了一下，勾了勾嘴角道：“周家小姐可惜了，倒是有心机也有骨气。”女子有心机不一定可恶，若是算计在好的上面，或许也算是身上一个闪光点。
肖红梅颔首道：“说起来，周家小姐比糖丸更适合楚家。”她说的是楚家，不是楚风，因为楚家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手腕的女主人，但以楚风向来随性肆意的性格，肯定不会拘泥于后宅那点心思上面，也定不会喜欢一个成天算计那些东西的女人。
“糖丸，多可爱啊。”林原秀笑起来，笑声大了些，引起前头管事嬷嬷的注意，特别回头看了眼，林原秀倒也没有遮遮掩掩，索性放开了谈论道：“谁知道那臭小子跑荆南去了，还差点把糖丸弄丢，闹了这一出轰轰烈烈的惊天举动，真有他娘我当年的风采。”
肖红梅原本以为林原秀这么也要批一顿，没想到说到最后话锋一转……夸起来了？她抿着笑唇用手指头戳了林原秀一下，道：“你倒是得意。”
“那是自然，梅梅啊不是我说，在追女人这方面，你们家燕回可就差远了。”林原秀眉飞色舞，骨子里都透着一种得意劲。
两人再往前走，陆续的就看到在外游逛的人，她们也就收声不再说，与众人客套起来，单就王府的摆设，王爷和王妃的恩爱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。
今天天气和暖，众夫人很多选择了临水的小榭，坐在里面凭风拂柳，看着湖中碧波清水，很有一些写意风情。
林原秀和肖红梅自然是坐在一处，几句话客套完，两个人选择了靠窗的一处地方，旁边还坐着刘御史夫人和大理寺卿晁震的夫人。
都是相熟的，当然是往日就亲近的靠拢在一处，大家吃着茶点尽量挑些趣话，这种场合，自是谁都不会故意提点晦气话的。
等到茶水过了三遍，几乎人都到齐了，林原秀眼风一扫，才看到两抹人影匆匆的走进来，走的急了，发丝都还有些乱，视线往下一撇，衣角居然还有些发皱，这个样子，对于京中的名门闺秀以及众夫人来说，是极不礼貌的。
林原秀握着茶杯对着肖红梅使了个眼色，借着茶碗挡住嘴唇的功夫，压低了声音道：“喏，你看沈家那对母女……”
肖红梅转过头去，恰巧与沈夫人一个照面，对方对着她点了点头，肖红梅回以点头示意，很快对方和其他夫人打招呼，顺便带着女儿坐到了空着的位置。
肖红梅眼睫往下一压，对着茶杯吹了口气，同样的音量对林原秀道：“沈夫人好似出门前哭过。”那双眼睛尽管极力掩饰，也用厚厚的脂粉扑过，但还是掩饰不住眼底的几缕红血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