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家人倒不是舍不得手中的军权势力，只是燕家军生来就为驻守边疆，捍卫国土，从上到下一股绳拧在一处，虎狼之师才使得敌国不敢入侵，铁蹄所踏之地，北狄西凉莫不是闻风而战栗。
若拆散了去打什么山贼，那不是搞笑来着。
再说了，荆南并非没有军队，那里还有防范东岭而驻守的十万大军以及三万海军，加起来整整十三万的人马，难道就不能抽掉千而万把的人手出来，非要大老远从京城远调，哪有远水解近渴的道理。
“去岁燕回遭人暗算，如今亦未查出背后主使，”燕珣双手背负身后，伟岸宽广的身姿让清晨的阳光照的一片落拓不羁，语声沉沉道：“幸而三殿下手中有奇药，解了身上的毒，不然的话……”
燕珣却是不知，其实那次的毒燕回一直未解，慕北辰的药不过就是暂时压制罢了，还是之前容若大刀阔斧的敢于尝试，才算是真正解干净了。
不过若要叫燕珣知道容若是开胸剖腹，不该是何等震惊哑然。
燕珣摆了摆手，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无可奈何，叹道：“少卿，今日多谢了。”随后，忽然想起什么，疑惑道：“你难道早知汪择的事？”不然怎么也无法解释楚望知能准备的那么齐全，恰好就带着契书上朝了。
这么一想，燕珣脑中有灵光乍现，面色略有些复杂，靠了过去，压低声音道：“难道叶家的事情，少卿你事先早有风声。”
凡事太过于巧合就不是巧，而是故意为之，燕珣想到这里心里一跳，面上浮现一抹忧色，谁都知道叶家的事板上钉钉，如今在提出来本就犯了皇帝忌讳，再加上背后谋事者神来一笔，又是闹的街头巷尾的全民皆知，又是闯入后宫，以下犯上，若叫皇帝查出来，别说楚望知一个参知政事，就是他爹护国公楚宣也是护不住的。
燕珣问的晦涩，楚望知这般心思细腻之人怎么不知道他言下之意，当即随性而笑道：“子湛是想问的怕不是这句话吧？你何时如此谨小慎微，怎么，京城待多了，竟是连子湛都开始瞻前顾后，踌躇迟疑了。”
说完后，楚望知也不等燕珣再说，倒是不在乎的拍了拍他的肩膀，中年儒士温雅的面庞也稍稍收敛了，呈现几分严谨来，“子湛面前倒不妨直说了，这契书的由来我也不知道。”
“不知道？”燕珣脸庞抽搐了一下，刚才在昭德殿皇帝面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，还信誓旦旦什么家仆在矿脉，不小心踏青路过，机缘巧合得了契书，现在说不知道？
楚望知苦笑一声：“适才我若不是这么说，难道要说这契书是我半夜醒来就突然出现在我床头的吗？”
燕珣皱眉：“谁这么大胆。”
楚望知摊手，摇头笑道：“可不就是。”
燕珣不同楚望知常年言笑晏晏，风雅清和，满身矜贵儒雅，虽年到中年，依然掩不住的风华清然，燕珣有武将的浑厚挺拔，面容刚毅坚韧，身挺如松，声调醇厚，赫赫威武，还带着一身被战场洗礼过的血煞之气，为人更是耿直忠义。
“少卿，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！”
连背后是谁和目的都不知道，就敢帮着贼人在御前撒谎成事，也不怕事后被皇帝追究，但凡有任何差错，那可就说不清楚了。
楚望知含笑道：“才说你束手束脚你反而就上头了，放心吧，如果我所料不错，这背后的人翻出叶家的案子也不尽然就是坏事，但一件，于你燕家而言，反而是好事也不定。”
燕珣凝眉一瞬，眼眸微动：“此人大费周章的绕了一大圈……你是说……”
“大体也不就是为了……”楚望知抬起一根手指头竖起来往上戳了戳，“除了这个位置还能有什么。”
“那是谁？”燕珣眉头挤在一处，思索道：“汪择素来与孙乾同出同进，而孙乾早就摆明了是跟东宫一条心的，总不至于太子自毁长城，剩下的皇子……”
不提重来就吊儿郎当的七皇子淳王，还有未成年的十一皇子和嗷嗷待哺的十五皇子，就只有野心昭昭，手段非凡，在朝中名声不错的端王，还有刚回朝就手掌禁军的静王。
“静王与燕回之间亲近早就是满朝皆知，也无需刻意掩饰，再加上叶家的事情出了之后，孙乾和汪择此前提议的分化燕家军暂时就搁置了，怎么看都跟你脱不了关系啊。”楚望知若有所指的挑眉，“再加上静王本身手握禁军，送点东西进后宫岂不是轻而易举。”
燕珣越听楚望知的分析越心惊，“真是他？”
“不是。”楚望知否决的很坚定，“换了你，会留下这么大的纰漏给别人攻击的余地？”
心中叹了口气，况且唯有他清楚，不管是谁上位，都不可能是那位静王啊。
燕珣也觉得不可能，可事情摆在这里，还有殿前燕正道口口声声，言辞灼灼的让皇帝一定要彻查叶家案子，连他自己都要觉得是他和静王联合起来的谋算了。
燕珣这边心里头七上八下，越想心跳的越乱，楚望知却抛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话题，“今天没看到刘宰相啊。”
“嗯，早有刘府的来告假，这两日偶感风寒病倒了。”
楚望知眼中闪过一抹兴味，“看来他是要下手了，听说郑槐安已经被拘禁，案子已经提交给了刑部，这几日够凌铸苍忙活的了。”
“刘昌本得罪了端王，也未必需要站队，他从来是皇上最亲信之人。”
楚望知双手拢了拢衣袖，两个人已经离宫门一段距离，索性靠着马车，闻言微微一笑，面色带着神秘道：“未必，你且等着吧。”
燕珣不解其意，也没有继续问下去，心中担着事情，有些心不在焉。
“子湛，时机到了，还是随燕老将军回西北去吧。”
想到燕正道的性子，燕珣也觉得老父不适合待在京城，这地儿表面看着繁花似锦，富贵喧天，却也是波云诡谲，糜烂纸醉之地，牵一发而动全身，稍有不慎，就可能引火焚身，哪有西北海阔天空来的高远，雄厚。
可是，自两年前皇帝以嘉奖功臣为名下旨让燕家父子返京至今，对他们礼贤下士，客气有佳，却也没提过什么时候放他们回去，燕正道不是没有提过，总是被皇帝给装糊涂含糊带过去了。
也许皇帝只是在为难燕家军归处的同时，更烦恼如何对待燕家，才一拖而拖，以至他们滞留京城至今吧。
楚望知动了一下，直起身，“初冬已来，春天也不远了，看今年的气候，倒是没有往年寒冷，恐怕第一场雪也会来的晚一些。”
燕珣是武将，性子更加耿直一些，没有楚望知这般文臣的九曲十八弯，他闹不明白楚望知怎么又扯上了天气，嘴角咧了咧，最后干巴巴的说了一句。
“是啊，当年我护送你上京，赶上入冬第一场雪，你被原秀掳走了。”
楚望知难得的被噎住了，手指扶着额头揉了揉，瞪他一眼，“子湛，说好了不提这个的。”怕燕珣又说些过去的什么丢人场面，楚望知赶紧转身跨入马车。
燕珣是个老实人没错，可没人说老实人不会开玩笑，尤其一个面容刚毅，如刀削斧凿的人开起玩笑，就比这个初冬的天气还冷。
“子湛。”却是楚望知又撩起了马车的帘子，“大雪埋路不好行走，待开春雪化，万物更新，又是一番景象。”
燕珣还不解其意，楚望知探头出去，索性低声言明道：“三天前收到的消息，北狄遇秋灾，粮食不足，现已至凛冬，大雪封城，这个年过起来艰难啊。”
燕珣笔挺挺的站在路边，像是一杆长枪，他看着楚望知的马车摇摇晃晃远去，眸光坚定，更甚烈日灼热的阳光。
楚望知说的是隐晦，他听懂了言下之意，自北狄被西北军打退后，两国皆有损伤，各处于休养生息中，所以暂时保持和平，可谁都知道这个状态不知何时就会被打破。
若这般情况，北狄国内存粮不足势必导致民心不稳，而北狄人一向矫勇悍战，对农耕反而不是很在行，且北狄也就靠西南的几个州每年能多存些粮食上缴，有些往北的州县常年冰封，根本谈不上耕种了。
所以，等开春雪化后，吃不饱的北狄人势必南下，进军一线之隔的大昭，倒时候必然与西北军一战。
这便是楚望知说的，时机！
想到这里，燕珣利落的转身，一步跨上旁边的马匹，扬鞭而起，往燕府跑去。
昭德殿
皇帝让众官退散的时候，留下了慕北辰几兄弟。
太子面色微微发白，脸色也不太好，还是站在最前列，他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坐上面的皇帝，没看清皇帝的表情，倒是被那帝冕上垂下的十二根旒晃出来金色的光砸的头晕目眩，心中更加惴惴然。
“这个汪择，好大的胆子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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